9月17日，国家广电总局发布通知称，要求即日起停止利用广播电视和网络视听节目宣传推销槟榔及其制品。消息一出，立刻就登上了热搜，引来4.9亿人围观。既是一类致癌物、成瘾物，严重危害食用者健康，同时又具有千亿规模，槟榔产业未来将何去何从？
证据确凿：致癌
据了解，槟榔是一种可以嚼的果实，含有槟榔碱、麻黄素等物质。“吃了能使人兴奋，长期食用容易产生依赖性，具有一定的成瘾性。”科信食品与健康信息交流中心科学技术部主任阮光锋对记者表示，槟榔对健康最大的危害是会增加患口腔癌的风险。槟榔碱易灼伤口腔黏膜，长期嚼食，容易导致口腔病变。“口腔癌的五年生存率只有30%—50%。作为一种高致死癌症，即使进行手术，超过半数的患者，也会在术后因复发而死亡。”一直以来，阮光锋都对槟榔食品的安全性表示质疑。
事实上，早在2003年，槟榔就已经被世界卫生组织列为一级致癌物，在新加坡、阿联酋、加拿大和澳大利亚、泰国等国家，槟榔还被认定为毒品。就在今年8月，中国驻伊斯坦布尔总领馆发文提醒，切勿携带槟榔入境土耳其。因为根据土耳其法律，槟榔中所含槟榔碱因具有致幻性而被认定为毒品。
但在我国，作为一个地方性“食品”，槟榔的消费者数量已经接近一亿，在湖南、广东、海南、湖北、江西、贵州等地有着广泛的消费基础。
与此同时，大量消费槟榔的地区成为口腔癌的重灾区。调查发现，从2006年到2016年，仅长沙当地5所医院因嚼食槟榔导致的口腔癌患者所占比例从23.94%飙升至85.53%，人数翻了将近20倍。
槟榔产业也因此一直陷于争议。原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总局在2017年公布致癌物清单时，已将槟榔果列入一级致癌物。2019年，国家卫健委在《健康口腔行动方案（2019—2025年）》的解读中提到，要对长期咀嚼槟榔等高危行为进行干预。
厦门早在1996年就禁止在当地生产、销售槟榔。2019年3月，湖南省槟榔食品行业协会也曾要求成员单位停止国内全部广告宣传，在报纸、电视等媒介不允许发布槟榔广告。今年广州也开展了对槟榔广告的清理工作，自3月18日起，该市媒体、户外广告均已停止发布槟榔广告，并加强了槟榔广告的日常监测，从源头上管控槟榔广告的发布活动。
产业现状：膨胀
尽管各医疗机构、行业协会不断发声，却依然没能阻止我国槟榔产业的飞速扩张。数据显示，目前我国已有1.4万余家槟榔相关企业，主要分布在湖南、海南和福建。从去年开始，全国槟榔企业数量大幅跃升，注册数量达2800余家，较2019年增长89%，而今年的增长趋势依旧火热，至今全国已注册槟榔企业2600余家。
同时，槟榔品牌广告也不断出现。2019年下半年以来，湖南的众多短视频平台和电竞直播活动中，一些槟榔制品和企业的品牌广告宣传大面积出现。一些知名综艺节目及热门网剧等也都植入了槟榔品牌广告。
“全国的槟榔产业未来至少将达到千亿元的市场容量。”食品产业专家朱丹蓬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槟榔和烟草一样，属于高利润行业，同时嚼食槟榔产品的成瘾特性吸引了稳定消费客群。以消费大省湖南为例，其嚼食槟榔的人口比例已接近50%。而这不仅与多个地区人民的生活习惯有关，同时也与地区经济发展有密切的联系。“这导致了整个产业链趋之若鹜。”朱丹蓬认为。
产业的蓬勃发展，带动了全国27000余家从事生产、加工、销售槟榔的企业，形成了以“口味王”“胖哥”等品牌为首的槟榔产业链。
在我国，槟榔主要产地是海南，湖南是主要加工消费区，随着产业的形成，槟榔已成为两地支柱产业。
据海南省农业农村厅提供的数据显示，2020年海南省槟榔种植面积177万亩，种植的品种以本地种为主，占90%以上，涉及种植户70多万户、230多万人，占全省农业人口的41.37%。“槟榔是省政府大力倡导发展的‘三棵树’之一，预计全省年产值可达146.8亿元。”2020年10月，海南省政府官网表示。
2020年，湖南槟榔食品生产企业达121家，规模企业12家，全省从事槟榔生产、销售的人员超过20万，行业产值突破400亿元，并且保持着10%左右的年均增速，解决了当地巨大的就业和税收。国内最大的槟榔加工企业之一口味王就位于湖南，其2019年和2020年连续两年业绩增长超过30%，年销售规模超过200亿元。2018年，其前总裁甚至喊出“下一个十年要成为千亿企业”的目标。
同时，槟榔产业和企业得到了相关地方的高度重视和大力支持。2017年，湖南湘潭县政府在《关于支持槟榔产业发展的意见》中指出，要确保槟榔产业销售收入三年实现300亿元，五年实现500亿元的目标。意见还提出，对年纳税500万元以上企业，每推出一个新品种，给予企业一次性奖励10万元。
如今，槟榔甚至被包装成了“健康食品”，走上了“消费升级”的道路。枸杞槟榔、咖啡槟榔等，“提神醒脑”之外，通过搭配木糖醇、枸杞、花旗参等概念，将槟榔包装成“养生必备良品”，以吸引消费者。有槟榔礼盒产品还被定义为高端人士的象征。“但这些做法都无法消除槟榔中的有害物质，也改变不了槟榔致癌的事实。”阮光锋强调指出。
监管的尴尬：标准缺失
事实上，槟榔产业的狂奔，与国家层面的标准缺失不无关系。“目前槟榔的生产销售并不违规，因为在没有国家标准的情况下，地方标准是有效的。”朱丹蓬说。
据了解，2012年，我国原卫生部将食用槟榔按地方特色食品监督管理。2016年，海南省将《食用槟榔》继续保留作为食品质量地方标准，不纳入食品安全地方标准。湖南省则沿用2004年之前的地方标准，并未按照食品安全标准管理。
2020年，国家市场监管总局最新修订的《食品生产许可分类目录》，未将“食用槟榔”收录在内，这意味着槟榔不再作为食品来管理，也不能颁发食品生产许可，槟榔作为食品的生产许可和监管已缺乏依据。
失去食品生产许可，槟榔的两大产地依然希望通过地方立法来解决槟榔的“身份”问题。今年9月，湖南省市场监管局在对全国人大代表李江南提出的《关于湖南槟榔产业突破瓶颈健康发展的建议》作出的答复中表示，争取通过地方立法确定槟榔“地方特色产品”的定位。海南自2020年起就计划将槟榔作为地方特色产品进行立法保护。
一边是实实在在的地方和企业利益，一边是公共健康与卫生，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让槟榔企业继续打着擦边球，堂而皇之地继续大量发布广告，甚至已经覆盖电台、电视台、高速公路、机场等主要广告投放渠道。
对此，朱丹蓬指出，此前关于槟榔广告的约束还只是行业自律，广告法中并无相关规定。这条禁令肯定将会对槟榔的生产和销售产生比较大的影响，“至少很多企业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地做很大的广告，很多媒体也不敢承接这种广告了。”
阮光锋则表示，以往厂家的广告只谈槟榔的好处，对其危害却避而不谈，消费者很难确切知道槟榔的危害究竟多大。“通过这个禁令，加深了消费者对槟榔危害的认知。”阮光锋认为，相比之下，相关法规早已对香烟等商品有了严格限制，诸如禁止向未成年人售卖香烟、多数公共场所明令禁烟等，我国广告法也严格限制香烟广告；但槟榔同样作为可能致癌产品，却始终游离于法律监管之外。“日常生活中，应该对其销售进行限制，至少和烟酒一样，必须成年人才能购买。”阮光峰建议。
事实上，众多业内人士都认为，目前对于槟榔行业需要有一个较为明确的标准指导相关企业该如何做。“槟榔产业的监管体系仍不完善，对于槟榔产业发展需要合理引导。”朱丹蓬表示，希望在多方努力下，通过立法手段，以平衡好行业发展与公共健康的关系，将槟榔的监管推到合理、合规的方向上来。
（杨晓晶）
